第432章大道之基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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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2章 大道之基成
杜少卿緊張留意氣海、氣脈、氣穴的變動，等候最後一刻，降臨。
事到臨頭，身為修士，也曾送走過百名修士，見慣了生死，雖有不甘，倒能戰戰兢兢、遺憾以對。
他是謹小慎微的無名邪修，來飛花谷前，本早有準備，以應付諸多危局。
天道難測，絕未料到那5滴明黃元液會生出變故，甚或變故叢生！
不待回過神來。
杜少卿兩眼又是一呆：“氣海中心，怎就有7滴明黃元液…8滴，9滴，10滴，11、12…”
板上釘釘的道侶，有九位。
大師姐、二師姐、陸師侄、孫師姐、陸師姐，就這5位，借與他元陰。
趙師侄，尚未築基，從未向她求取元陰。
周師侄，築基後，哄來元陰極為容易，只，他氣脈有87條，距89條的天道吉數，差2條而已，沒有二師姐那般一往無前的氣概和極好的氣數，豈敢逞能作死？
郁玄，為築基後期修士，身懷異心，白送他元陰，都不敢領受。
方憐容，為築基七層修士，是紫陽宗親傳，牽連極廣，哪敢將真陽之氣的妙用，與狡猾掌櫃展露？
無誤！
既有變數。
杜少卿強忍渾身欲裂的劇痛，飛快盤算，而氣海內飛旋的明黃元液，越來越多，心念急轉間，已有44滴？
那股強暴的氣旋，本就由明黃元液擾動，雖混雜了龐大的真氣和靈氣，些許異樣，仍難以瞞過他！
杜少卿腦中忽地一閃，稍作查探，險些岔了氣：“這…，非是明黃元液，而是真氣凝出的…真元！”
近年來，他畫制靈符，常向諸位築基境的道侶借取真元，自己不能煉化真元，消耗的真元，少說有數千滴，對真元熟悉得緊，應不會認錯。
真是燈下黑啊！
早年大師姐、二師姐築基，他就守在左近，其中經歷，他曾求教了數回，兩位師姐築基後，興致極好，也會將內裏種種，與他事無巨細言來。
練氣境圓滿後，陸孫兩位師姐和陸周兩位師侄，皆將各自築基的經歷，在床頭床尾，細心與他嘀咕了數回。
故而，他對築基挈機、築基過程、以及會出現的種種異象，可以說了如指掌：
一為將真氣凝煉為真元，隨後再借龐大的靈氣，化氣海為氣府；
二為神魂與心念相融，將神魂化為神識，並於腦海，開辟出一片識海。
只是，諸位道侶練氣境圓滿時，氣海存有的皆是真氣，哪有明黃元液？她等築基所在，也沒有如此濃郁的精純靈氣！
這般異象，他陡經變故，自然也未曾想到…
杜少卿霎時心花怒放，渾身劇痛，再也不覺：“氣海生變，是在將真氣，凝煉為真元啊！”
隨之，他心中又是一驚：“沒有築基丹護住身竅，氣海化氣府之時，納入的靈氣極為龐大，恐會傷及氣海、氣脈、氣穴，有損根基…”
出常陽坊市前，孫師姐曾有過叮囑：需帶上一顆築基丹！
一時半會，上哪兒去尋？
何況，他修至練氣境圓滿，不過數月光景，肉身有缺，精氣神未臻至完足，並沒有出現築基的挈機。
哪料，來飛花谷蘊養肉身，築基挈機竟會陡然出現，不待他做足周全的準備，自便運轉？
早知如此，怎地也要將出行的時日，往後推延幾月，再來安安穩穩築基，豈不大妙。
自家夫人的耳提面命，卻未聽從，實屬不該。
大意了…
如今，氣海暴亂，引入的靈氣源源不絕，摧枯拉朽直沖身竅，僅憑自身之力，無法平息上千萬縷真氣，更無法中斷築基的進程！
兩位師姐，怎還未察覺情形有異？
將他帶出靈池，斷絕靈氣的來路，必能設法安撫氣海…
杜少卿腦中飛轉，稍有分心，便覺氣脈氣穴內的真氣和靈氣相沖，令人痛不堪言，莫說起身逃離靈池，連張口呼救，都是奢想。
好在，知曉了當前狀況，心境已比先前的茫然失措、遺憾等死，強了百倍、千倍。
十七年前，二師姐在流雲宗采雲峰，第二次築基，那時為置辦一顆築基丹，耗空了家底，她沒有多餘的築基丹服用，照樣成就了道基。
事後，二師姐曾凝重與他述說內裏的訣竅，令他往後築基，萬勿逞強：
忘卻身竅俱毀的兇險；
強忍氣脈寸寸欲裂、氣穴氣海撐爆的痛楚；
需維持功法運轉，不然，暴亂的真氣，會在身竅內逆行，到時一線生機都無；
堅守心神，等至氣海化作氣府之時，危局自解！
杜少卿有了計較，繼續運轉《一氣化陽經》，延緩身竅內真氣與靈氣相沖的力道，稍漸難言的劇痛…
靈池中的靈液，極為粘稠，他踏足其中時，不過擾動了數尺方圓的池面，如今，無人作擾，三丈方圓的靈池池面，竟生出了激蕩波紋。
浮繞靈池周圍的濃濃白霧，更是無風而旋繞，漸漸往那道灰衣身影聚縮…
兩道嬌俏的身影，並肩立於濃濃的白霧前，見此情景，她們皆是憂心忡忡。
武紅衣註目那熟悉的灰衣身影，再無平日裏的一絲疏懶。
那張熟悉的面容，往常時時帶有笑意，溫順無比，現下青筋鼓動、猙獰可怖，幾乎難以辨出原本的面貌。。
她嘴角微抿，傳音道：“師父，弟子當年靈液直入身竅，尚要如履薄冰以對，卿兒在此築基，難以煉化吸納的浩瀚靈氣，肉身恐已承受不住呢？”
後方十餘丈開外。
一道懶懶的身影，側臥厚布裏，手支著下頜悠悠作眠。
聞言，她鳳目微啟，瞬間有流光乍閃，迅疾隱去，“紅衣，卿兒即能補足肉身之缺，便合天道規矩，遠非尋常練氣境圓滿修士可比，無需打攪。”
江白衣神色猶豫，低語道：“師父，師弟未曾服用築基丹，無法護住身竅，太過…兇險。”
“唉，頭痛。”
杜柔使手捂額，語聲飄忽道：“當年，白衣能成，卿兒，為何不能成呢？”
語聲落下，兩名弟子終究極為尊敬師尊，靈池旁，轉又恢覆了沈寂。
“鏘鏘鏘鏘…”
似憑空響起驚雷，劍鳴聲，大作！
隨之，洞底爆出一片耀目的幽寒白光，將昏暗的石洞，照得纖毫畢現。
武紅衣微有詫異，視線終脫離了那灰衣身影，往靈池上方瞥去。
在元光兩儀環旁相伴盤繞的那柄璇晶冰魄劍，又化成魚龍之形，似逃離般，胡亂舞出了濃濃的白霧氣旋。
她望過一眼，繼又註目那灰衣身影，無精打采道賀：“恭喜師妹，這柄靈劍，吸納靈氣、融入元光，怕已是四階上品之物呢。”
江白衣面聲冷冷，待那道炫目的晶潤瑩芒，撲近身前丈許，她陡然一閃，往左側，避開了數丈，“要你何用！”
那道炫目瑩芒，被主人嫌棄，魚龍之形頗有慌亂，連連往主人身前撲去，發出一串串急促的劍吟。
“錚，錚，錚…”
“滾開！”
江白衣兀自不理，但凡瑩芒稍有靠近，她便飛閃避開。
“錚錚，錚錚，錚錚…”
“滾！”
“錚錚錚錚錚…”
“…”
“唉，白衣…”
杜柔耳聽劍吟聲聲，再次捂額，“何必與頑童置氣呢，吵得為師不得好歇，好生頭痛呀！”
江白衣不為所動，冷冷道：“師父，難禦之劍，弟子不屑。”
杜柔無奈，這名弟子秉性如此，還得讓家中那小管事，花費心思去哄。
她扯來錦被蒙頭，嘆息道：“唉，用劍無拒，當年，又如何？一柄靈劍爾，能有此等機緣，放眼世間，實屬不易，往後稍作溫養，當能入法寶之列呢。”
江白衣面色一變，稍有遲疑，終未再作躲避，任那道炫目瑩芒，撲至身前三尺，慢悠悠飛舞。
焦躁的劍吟聲，平息。
石洞內，清清靜靜。
武紅衣緊盯著靈池內猙獰可怖的面容，隨口道賀：“恭喜師妹，有法寶相助，往後修習劍道技藝，更為通暢…咦…”
就在這時，石洞內突地響起“喀嚓”一聲，幾乎，弱不可聞。
靈池上空那對緩慢盤旋的白色玉環，似乎震了一震，旋速，瞬間陡增，肉眼難辨其影。
玉環釋出的七彩流光，本極為瑩潤，令人心生親近，此時光芒大盛，讓人身臨其中，心顫難安，有死難臨頭之感。
神智，都有了些許遲滯。
“怎會？”
武紅衣暗道不妙，急使真元護住身竅，那惶恐不安之感，未曾稍漸，反而更甚：“潛入飛花谷秘洞四回，即使當年和浪蹄子聯手，以大批靈符，轟擊靈池周圍的禁制，以致靈液激湧，元光兩儀環，從無異動！”
“紅綾，且去……”
耳邊，忽有語聲，飄忽響起：“主人家甚是小氣，卿兒不過借取些許靈液罷了，怎就作怒呢？”
“師父……”
武紅衣如聞天音，不待出言求教，便覺相伴了數十年的赤霄玄姹紅綾，自長袖裏柔順撲出。
霎時，眼簾前滿是一片血紅，如掀起巨濤的翻騰血海，又迅疾淡弱。
石洞內，愈發昏暗。
令人惶惶的七彩流光，無聲無息，消隱！
武紅衣額上滿是細汗，暗地舒了口氣，美目偷偷瞥去。
靈池上方的那對白色玉環，被三丈紅綾，兜了個嚴嚴實實，望不清內裏情形，自也透不出半毫七彩流光。
武紅衣微怔：“赤霄玄姹紅綾，是她築得道基後，師父隨手賜下之物，難辨品階，竟能抵禦元光兩儀環？”
後方，有語聲飄忽響起：
“紅衣、白衣，紅綾僅能撐半個時辰，到時，咱們需帶卿兒返家呢。”
“唉，好生頭痛！”
靈池盤。
兩道嬌俏身影面面相視，似乎心意相通，皆未多問，恭敬應道：“弟子遵令！”
現下。
杜少卿自顧小命，運轉功法不歇，哪知身外的情形？
湧入氣海的靈氣，越聚越多，能夠煉化的靈氣，不過滄海一粟，餘者在身竅內積蓄，完全無法逸散出體外，更不能散入肉身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時光似短似長。
氣海內，已凝出4181滴類似明黃元液的真元，它們和龐大的靈氣交混，在氣海內激起驟風暴浪。
要知，氣海，本是位於丹田小洞天的一片飄渺雲海，無壁無罩，無形無相，而真元和靈氣混成的驟風暴浪，此時沈重無比。
那片飄渺的雲海沒有實質，難承其重，在驟風暴浪的肆掠下，撐裂之感，愈發真切。
杜少卿渾身滿是冷汗，抖顫不休。
無邊的痛楚襲身，莫說向兩位師姐和師娘呼救，神智都已漸漸模糊。
“功敗垂成…”
他將要昏厥之時，仍在運轉《一氣化陽經》，苦苦抵擋：“隨在師娘身側，聞聽諸多教誨，經歷無數艱險，稍露松懈之態，不是魂歸幽冥，就是必遭嫌棄，豈能輕易作罷？”
無奈，源源不斷湧入的精純靈氣，充塞了整個氣海，凝成的那數千滴明黃真元，都不足以道。
“嘣…嘭…”
陡然掀起一陣狂濤巨浪。
氣海，再難維持，瞬間暴裂開來。
“嗥…隆…隆”
杜少卿腦海裏，忽有龍吟虎嘯發雷聲，又有金鼎祥光耀閃，渾身被此一激，自便輕飄飄上升，似往無間飄渺的虛空飛去。
如此，不知時光流逝，不知天高地闊，最後輕飄飄，停身於一處四周滿是灰蒙蒙霧氣的所在。
他神智懵懂，不覺渾身劇痛，不記得查探氣海的情形，也不記得此時正在築基，性命攸關。
卻有無數或熟悉、或陌生、或奇異的畫面，在身周、在眼簾、在腦海浮現…
這等情形，極為怪異！
他迷迷糊糊，似夢似醒，兩眼轉了一轉。
身周畫面，熟悉得緊：
隨師娘和兩位師姐，出常陽坊市；與紫荷居諸位道侶，日夜相伴；費盡心思，哄來陸師姐五人；在流雲宗采雲峰，借正道之地，安穩清修；隨師娘和三位師姐…十二位師姐，在大荒各地，四處漂泊，艱難修行……
他兩眼空洞，突地就笑容滿面：
當年，確是這般，撿來了臉紅撲撲的三師姐；當年，確是這般，偷瞟一身素白的二師姐；當年，確是這般，被師娘牽著，一路步上了大荒中域的離陽宮，又被一身紅衣的大師姐，使喚去書房，鋪紙研磨……
忽地。
他面上的笑意，漸漸消散，眉頭微皺：“暮蒼城？”
頹垣斷壁，被劫掠或攻破的城池？碎磚爛瓦的街道，破爛不堪的院落，垮塌的粉墻，歪倒的房舍，房裏三具…丫鬟的屍體，桌面下呆坐血泊中、滿身血汙的稚童，渾身衣物，當是綢緞所織的錦衣啊。
師娘曾言：早年出外游歷，路過一處被妖獸襲擊的山村，順手救回了父母雙亡的他，以做打雜童子。
六歲前的經歷，他沒有一絲記憶，豈會懷疑師娘一本正經所說的言語？
“這……，哎，師娘又來哄我！”
杜少卿兩眼再非空洞，有了幾絲生動，露齒而笑：“哪裏是山村小兒，暮蒼城，裴宅，分明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啊！”
灰蒙蒙的霧氣內，陡然有語聲，大笑：
“哈哈，恭喜杜小友，凝成真元，化出氣府，修出神識，開辟了識海，大道之基，成也！”
杜少卿面無表情，尋聲望去。
霧氣內，灰蒙蒙一片，哪裏看得真切？
他埋低了頭，笑容滿面，拱手道：“哈哈，見過賈前輩。”
或是不料他如此情形下，還極為識得禮數，那笑語聲一滯，溫和道：“杜小友，你我本是故交，無需多禮。”
杜少卿連連應是，俯首帖耳，陪笑道：“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，剛剛築得道基，晚輩僥幸憶起了早年之事，能否容晚輩再看看兒時的畫面，知得自己身世，再來陪賈前輩敘舊？”
“大道之基成，靈光靈性自生，往日看不到、憶不起的事，現下自然無礙，杜小友從此超脫凡俗，再非凡世中人，何必再掛懷過往之事？”
賈長壽頗有耐心，絮叨一通，緩緩言來：“非是老夫不講情面，老夫已靜靜等候了一月有餘，你家師娘師姐，一刻鐘後，即會帶你離去，時不我待，小友莫怪也。”
杜少卿東張西望，弓腰哈背，幹笑道：“賈前輩已有一具肉身，再奪取晚輩的殘軀，魂魄難道還能分作兩半，存於兩具肉身內？頗為浪費啊！”
賈長壽暗有驚疑，靜默了少許，和藹道：“小友築基，修得了上好的肉身爐鼎，送與老夫，老夫或能借此離開暗無天日之地，這等機緣來臨，老夫修持天道，順應天命，豈能錯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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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少卿緊張留意氣海、氣脈、氣穴的變動，等候最後一刻，降臨。
事到臨頭，身為修士，也曾送走過百名修士，見慣了生死，雖有不甘，倒能戰戰兢兢、遺憾以對。
他是謹小慎微的無名邪修，來飛花谷前，本早有準備，以應付諸多危局。
天道難測，絕未料到那5滴明黃元液會生出變故，甚或變故叢生！
不待回過神來。
杜少卿兩眼又是一呆：“氣海中心，怎就有7滴明黃元液…8滴，9滴，10滴，11、12…”
板上釘釘的道侶，有九位。
大師姐、二師姐、陸師侄、孫師姐、陸師姐，就這5位，借與他元陰。
趙師侄，尚未築基，從未向她求取元陰。
周師侄，築基後，哄來元陰極為容易，只，他氣脈有87條，距89條的天道吉數，差2條而已，沒有二師姐那般一往無前的氣概和極好的氣數，豈敢逞能作死？
郁玄，為築基後期修士，身懷異心，白送他元陰，都不敢領受。
方憐容，為築基七層修士，是紫陽宗親傳，牽連極廣，哪敢將真陽之氣的妙用，與狡猾掌櫃展露？
無誤！
既有變數。
杜少卿強忍渾身欲裂的劇痛，飛快盤算，而氣海內飛旋的明黃元液，越來越多，心念急轉間，已有44滴？
那股強暴的氣旋，本就由明黃元液擾動，雖混雜了龐大的真氣和靈氣，些許異樣，仍難以瞞過他！
杜少卿腦中忽地一閃，稍作查探，險些岔了氣：“這…，非是明黃元液，而是真氣凝出的…真元！”
近年來，他畫制靈符，常向諸位築基境的道侶借取真元，自己不能煉化真元，消耗的真元，少說有數千滴，對真元熟悉得緊，應不會認錯。
真是燈下黑啊！
早年大師姐、二師姐築基，他就守在左近，其中經歷，他曾求教了數回，兩位師姐築基後，興致極好，也會將內裏種種，與他事無巨細言來。
練氣境圓滿後，陸孫兩位師姐和陸周兩位師侄，皆將各自築基的經歷，在床頭床尾，細心與他嘀咕了數回。
故而，他對築基挈機、築基過程、以及會出現的種種異象，可以說了如指掌：
一為將真氣凝煉為真元，隨後再借龐大的靈氣，化氣海為氣府；
二為神魂與心念相融，將神魂化為神識，並於腦海，開辟出一片識海。
只是，諸位道侶練氣境圓滿時，氣海存有的皆是真氣，哪有明黃元液？她等築基所在，也沒有如此濃郁的精純靈氣！
這般異象，他陡經變故，自然也未曾想到…
杜少卿霎時心花怒放，渾身劇痛，再也不覺：“氣海生變，是在將真氣，凝煉為真元啊！”
隨之，他心中又是一驚：“沒有築基丹護住身竅，氣海化氣府之時，納入的靈氣極為龐大，恐會傷及氣海、氣脈、氣穴，有損根基…”
出常陽坊市前，孫師姐曾有過叮囑：需帶上一顆築基丹！
一時半會，上哪兒去尋？
何況，他修至練氣境圓滿，不過數月光景，肉身有缺，精氣神未臻至完足，並沒有出現築基的挈機。
哪料，來飛花谷蘊養肉身，築基挈機竟會陡然出現，不待他做足周全的準備，自便運轉？
早知如此，怎地也要將出行的時日，往後推延幾月，再來安安穩穩築基，豈不大妙。
自家夫人的耳提面命，卻未聽從，實屬不該。
大意了…
如今，氣海暴亂，引入的靈氣源源不絕，摧枯拉朽直沖身竅，僅憑自身之力，無法平息上千萬縷真氣，更無法中斷築基的進程！
兩位師姐，怎還未察覺情形有異？
將他帶出靈池，斷絕靈氣的來路，必能設法安撫氣海…
杜少卿腦中飛轉，稍有分心，便覺氣脈氣穴內的真氣和靈氣相沖，令人痛不堪言，莫說起身逃離靈池，連張口呼救，都是奢想。
好在，知曉了當前狀況，心境已比先前的茫然失措、遺憾等死，強了百倍、千倍。
十七年前，二師姐在流雲宗采雲峰，第二次築基，那時為置辦一顆築基丹，耗空了家底，她沒有多餘的築基丹服用，照樣成就了道基。
事後，二師姐曾凝重與他述說內裏的訣竅，令他往後築基，萬勿逞強：
忘卻身竅俱毀的兇險；
強忍氣脈寸寸欲裂、氣穴氣海撐爆的痛楚；
需維持功法運轉，不然，暴亂的真氣，會在身竅內逆行，到時一線生機都無；
堅守心神，等至氣海化作氣府之時，危局自解！
杜少卿有了計較，繼續運轉《一氣化陽經》，延緩身竅內真氣與靈氣相沖的力道，稍漸難言的劇痛…
靈池中的靈液，極為粘稠，他踏足其中時，不過擾動了數尺方圓的池面，如今，無人作擾，三丈方圓的靈池池面，竟生出了激蕩波紋。
浮繞靈池周圍的濃濃白霧，更是無風而旋繞，漸漸往那道灰衣身影聚縮…
兩道嬌俏的身影，並肩立於濃濃的白霧前，見此情景，她們皆是憂心忡忡。
武紅衣註目那熟悉的灰衣身影，再無平日裏的一絲疏懶。
那張熟悉的面容，往常時時帶有笑意，溫順無比，現下青筋鼓動、猙獰可怖，幾乎難以辨出原本的面貌。。
她嘴角微抿，傳音道：“師父，弟子當年靈液直入身竅，尚要如履薄冰以對，卿兒在此築基，難以煉化吸納的浩瀚靈氣，肉身恐已承受不住呢？”
後方十餘丈開外。
一道懶懶的身影，側臥厚布裏，手支著下頜悠悠作眠。
聞言，她鳳目微啟，瞬間有流光乍閃，迅疾隱去，“紅衣，卿兒即能補足肉身之缺，便合天道規矩，遠非尋常練氣境圓滿修士可比，無需打攪。”
江白衣神色猶豫，低語道：“師父，師弟未曾服用築基丹，無法護住身竅，太過…兇險。”
“唉，頭痛。”
杜柔使手捂額，語聲飄忽道：“當年，白衣能成，卿兒，為何不能成呢？”
語聲落下，兩名弟子終究極為尊敬師尊，靈池旁，轉又恢覆了沈寂。
“鏘鏘鏘鏘…”
似憑空響起驚雷，劍鳴聲，大作！
隨之，洞底爆出一片耀目的幽寒白光，將昏暗的石洞，照得纖毫畢現。
武紅衣微有詫異，視線終脫離了那灰衣身影，往靈池上方瞥去。
在元光兩儀環旁相伴盤繞的那柄璇晶冰魄劍，又化成魚龍之形，似逃離般，胡亂舞出了濃濃的白霧氣旋。
她望過一眼，繼又註目那灰衣身影，無精打采道賀：“恭喜師妹，這柄靈劍，吸納靈氣、融入元光，怕已是四階上品之物呢。”
江白衣面聲冷冷，待那道炫目的晶潤瑩芒，撲近身前丈許，她陡然一閃，往左側，避開了數丈，“要你何用！”
那道炫目瑩芒，被主人嫌棄，魚龍之形頗有慌亂，連連往主人身前撲去，發出一串串急促的劍吟。
“錚，錚，錚…”
“滾開！”
江白衣兀自不理，但凡瑩芒稍有靠近，她便飛閃避開。
“錚錚，錚錚，錚錚…”
“滾！”
“錚錚錚錚錚…”
“…”
“唉，白衣…”
杜柔耳聽劍吟聲聲，再次捂額，“何必與頑童置氣呢，吵得為師不得好歇，好生頭痛呀！”
江白衣不為所動，冷冷道：“師父，難禦之劍，弟子不屑。”
杜柔無奈，這名弟子秉性如此，還得讓家中那小管事，花費心思去哄。
她扯來錦被蒙頭，嘆息道：“唉，用劍無拒，當年，又如何？一柄靈劍爾，能有此等機緣，放眼世間，實屬不易，往後稍作溫養，當能入法寶之列呢。”
江白衣面色一變，稍有遲疑，終未再作躲避，任那道炫目瑩芒，撲至身前三尺，慢悠悠飛舞。
焦躁的劍吟聲，平息。
石洞內，清清靜靜。
武紅衣緊盯著靈池內猙獰可怖的面容，隨口道賀：“恭喜師妹，有法寶相助，往後修習劍道技藝，更為通暢…咦…”
就在這時，石洞內突地響起“喀嚓”一聲，幾乎，弱不可聞。
靈池上空那對緩慢盤旋的白色玉環，似乎震了一震，旋速，瞬間陡增，肉眼難辨其影。
玉環釋出的七彩流光，本極為瑩潤，令人心生親近，此時光芒大盛，讓人身臨其中，心顫難安，有死難臨頭之感。
神智，都有了些許遲滯。
“怎會？”
武紅衣暗道不妙，急使真元護住身竅，那惶恐不安之感，未曾稍漸，反而更甚：“潛入飛花谷秘洞四回，即使當年和浪蹄子聯手，以大批靈符，轟擊靈池周圍的禁制，以致靈液激湧，元光兩儀環，從無異動！”
“紅綾，且去……”
耳邊，忽有語聲，飄忽響起：“主人家甚是小氣，卿兒不過借取些許靈液罷了，怎就作怒呢？”
“師父……”
武紅衣如聞天音，不待出言求教，便覺相伴了數十年的赤霄玄姹紅綾，自長袖裏柔順撲出。
霎時，眼簾前滿是一片血紅，如掀起巨濤的翻騰血海，又迅疾淡弱。
石洞內，愈發昏暗。
令人惶惶的七彩流光，無聲無息，消隱！
武紅衣額上滿是細汗，暗地舒了口氣，美目偷偷瞥去。
靈池上方的那對白色玉環，被三丈紅綾，兜了個嚴嚴實實，望不清內裏情形，自也透不出半毫七彩流光。
武紅衣微怔：“赤霄玄姹紅綾，是她築得道基後，師父隨手賜下之物，難辨品階，竟能抵禦元光兩儀環？”
後方，有語聲飄忽響起：
“紅衣、白衣，紅綾僅能撐半個時辰，到時，咱們需帶卿兒返家呢。”
“唉，好生頭痛！”
靈池盤。
兩道嬌俏身影面面相視，似乎心意相通，皆未多問，恭敬應道：“弟子遵令！”
現下。
杜少卿自顧小命，運轉功法不歇，哪知身外的情形？
湧入氣海的靈氣，越聚越多，能夠煉化的靈氣，不過滄海一粟，餘者在身竅內積蓄，完全無法逸散出體外，更不能散入肉身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時光似短似長。
氣海內，已凝出4181滴類似明黃元液的真元，它們和龐大的靈氣交混，在氣海內激起驟風暴浪。
要知，氣海，本是位於丹田小洞天的一片飄渺雲海，無壁無罩，無形無相，而真元和靈氣混成的驟風暴浪，此時沈重無比。
那片飄渺的雲海沒有實質，難承其重，在驟風暴浪的肆掠下，撐裂之感，愈發真切。
杜少卿渾身滿是冷汗，抖顫不休。
無邊的痛楚襲身，莫說向兩位師姐和師娘呼救，神智都已漸漸模糊。
“功敗垂成…”
他將要昏厥之時，仍在運轉《一氣化陽經》，苦苦抵擋：“隨在師娘身側，聞聽諸多教誨，經歷無數艱險，稍露松懈之態，不是魂歸幽冥，就是必遭嫌棄，豈能輕易作罷？”
無奈，源源不斷湧入的精純靈氣，充塞了整個氣海，凝成的那數千滴明黃真元，都不足以道。
“嘣…嘭…”
陡然掀起一陣狂濤巨浪。
氣海，再難維持，瞬間暴裂開來。
“嗥…隆…隆”
杜少卿腦海裏，忽有龍吟虎嘯發雷聲，又有金鼎祥光耀閃，渾身被此一激，自便輕飄飄上升，似往無間飄渺的虛空飛去。
如此，不知時光流逝，不知天高地闊，最後輕飄飄，停身於一處四周滿是灰蒙蒙霧氣的所在。
他神智懵懂，不覺渾身劇痛，不記得查探氣海的情形，也不記得此時正在築基，性命攸關。
卻有無數或熟悉、或陌生、或奇異的畫面，在身周、在眼簾、在腦海浮現…
這等情形，極為怪異！
他迷迷糊糊，似夢似醒，兩眼轉了一轉。
身周畫面，熟悉得緊：
隨師娘和兩位師姐，出常陽坊市；與紫荷居諸位道侶，日夜相伴；費盡心思，哄來陸師姐五人；在流雲宗采雲峰，借正道之地，安穩清修；隨師娘和三位師姐…十二位師姐，在大荒各地，四處漂泊，艱難修行……
他兩眼空洞，突地就笑容滿面：
當年，確是這般，撿來了臉紅撲撲的三師姐；當年，確是這般，偷瞟一身素白的二師姐；當年，確是這般，被師娘牽著，一路步上了大荒中域的離陽宮，又被一身紅衣的大師姐，使喚去書房，鋪紙研磨……
忽地。
他面上的笑意，漸漸消散，眉頭微皺：“暮蒼城？”
頹垣斷壁，被劫掠或攻破的城池？碎磚爛瓦的街道，破爛不堪的院落，垮塌的粉墻，歪倒的房舍，房裏三具…丫鬟的屍體，桌面下呆坐血泊中、滿身血汙的稚童，渾身衣物，當是綢緞所織的錦衣啊。
師娘曾言：早年出外游歷，路過一處被妖獸襲擊的山村，順手救回了父母雙亡的他，以做打雜童子。
六歲前的經歷，他沒有一絲記憶，豈會懷疑師娘一本正經所說的言語？
“這……，哎，師娘又來哄我！”
杜少卿兩眼再非空洞，有了幾絲生動，露齒而笑：“哪裏是山村小兒，暮蒼城，裴宅，分明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啊！”
灰蒙蒙的霧氣內，陡然有語聲，大笑：
“哈哈，恭喜杜小友，凝成真元，化出氣府，修出神識，開辟了識海，大道之基，成也！”
杜少卿面無表情，尋聲望去。
霧氣內，灰蒙蒙一片，哪裏看得真切？
他埋低了頭，笑容滿面，拱手道：“哈哈，見過賈前輩。”
或是不料他如此情形下，還極為識得禮數，那笑語聲一滯，溫和道：“杜小友，你我本是故交，無需多禮。”
杜少卿連連應是，俯首帖耳，陪笑道：“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，剛剛築得道基，晚輩僥幸憶起了早年之事，能否容晚輩再看看兒時的畫面，知得自己身世，再來陪賈前輩敘舊？”
“大道之基成，靈光靈性自生，往日看不到、憶不起的事，現下自然無礙，杜小友從此超脫凡俗，再非凡世中人，何必再掛懷過往之事？”
賈長壽頗有耐心，絮叨一通，緩緩言來：“非是老夫不講情面，老夫已靜靜等候了一月有餘，你家師娘師姐，一刻鐘後，即會帶你離去，時不我待，小友莫怪也。”
杜少卿東張西望，弓腰哈背，幹笑道：“賈前輩已有一具肉身，再奪取晚輩的殘軀，魂魄難道還能分作兩半，存於兩具肉身內？頗為浪費啊！”
賈長壽暗有驚疑，靜默了少許，和藹道：“小友築基，修得了上好的肉身爐鼎，送與老夫，老夫或能借此離開暗無天日之地，這等機緣來臨，老夫修持天道，順應天命，豈能錯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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